Posted by 《嘿！湘鈺！》──緬懷那年遠去的妳
嘿！湘鈺，妳現在過得好嗎？
我們當時都是懵懂的孩子，有著青春期少女的煩惱與憂愁，開始褪去幼稚的我們尚未挑選成熟的外衣裝飾自己，只朦朧地遵循著師長們的教訓，利用一本又一本的教科書與一疊又一疊的試卷伏在書桌上拼出一塊又一塊通往未知道路的地磚。
我們不明白箇中道理，卻又莫名堅信這一塊塊沒有花紋甚至偶爾粗糙得讓我們想哭的石材就是康莊路途上的一小塊磚，而相較於總顯得焦躁的我，妳總是掛著溫和得過分的笑容，仔細地堆砌著屬於妳的路途。
當妳攤開淺綠色封面的線圈筆記本，將手中的自動筆遞給我，讓我教妳畫上如今回想起來難以入目的漫畫人物，而我也為了難得知音而興奮得忘乎所以之時，課堂間的無聲責備打斷了我們的「自習」，而那本筆記本直至妳遠去的那天或還躺在科任教師的紙箱裡，直到其後想來也成為了回收箱裡毫不起眼的一分子──
或許兩年後的妳在記憶裡遺棄了那本筆記本的存在，一如將近二十年後的妳安靜地被忘記。
嘿！湘鈺，妳現在過得好嗎？
我們當時都是懵懂的孩子，有著青春期少女的焦躁與自傲，走在成長道路的我們還有著對待世界的美好憧憬，從師長們的教訓與自己的摸索當中描繪出一片精神上的世外桃源，並且也為了所有的瑕疵感到充滿天真的憤懣，時而唱出不知人間疾苦的朽歌。
當妳缺席一天又一天的課堂，成為病房中的常客，在導師的口中繼續與我們同窗；當妳反覆一次又一次地進出加護病房，藉由同學們的筆記與試卷講解，在讀卡機器的掃描之下，堅持繼續為了渺渺的未來而作戰。
我們理所當然記得妳的存在，卻又理所當然忽視妳的存在，直到妳對我們不告而別的那天，依舊懵懂的我們只能倉皇地面對妳的遠去。
生命的跫音在那天週末緩緩地停止，而我只能慌張地鎖死門窗，將與妳的記憶回音關在那一瞬間，任其永遠地在心中低聲迴盪。
嘿！湘鈺，妳現在過得好嗎？
當我們一一穿上屬於自己的歷史所編織的成熟外衣，對舊雨新知展現我們逐漸變得厚重的過去時，我才終於明白妳只是率先走向我們遲早都會走向的路，繼續開拓就是師長也未知的將來。
道路的盡頭是天堂嗎？抑或得先飲上一碗故事裡的孟婆湯？
我們的道路曾經交會，又四散向未知的遠方，曾被我關在記憶裡的、屬於妳的跫音依舊孤獨低徊，而我也不再為那一瞬間而感到倉皇。
或許在假裝成熟的外衣裡，我依舊是停留在青春時刻，為了片刻的記憶而感到悵然，並不甘心地為了小心翼翼珍藏的跫音而寫出偌長的篇章。
有時候我總想著，或許妳早已繼續堆砌另一條嶄新的道路，再次為了一本又一本的教科書與一疊又一疊的試卷奮筆疾書，而我總該將強行留下的、屬於妳的跫音釋放，讓如妳笑容一般溫柔的春陽填補被封鎖住的那段時光。
嘿！湘鈺，我相信妳所前往的今生遠比過去更加璀璨，而我們正各自鋪墊著將來或許不再有所交集的道路，一步步走向青春年少時所想像的美好與絢爛。
──本文刊載於皇冠雜誌2024年5月號No. 843